福建近海，一艘漁船緩緩靠岸。漁民黃昆強從網中拖出一條長達1.8米、重達250斤的巨魚，鱗光閃爍如鎧甲，口吻仍帶著海的咸腥。圍觀者驚呼“魚王現(xiàn)世”，魚販聞訊趕來，最終以3.45萬元成交。這條被稱作“石斑王”的龍膽石斑魚，不是養(yǎng)殖品，而是深海偶然的饋贈。

它重若千鈞，不僅在于秤上的數字，更在于它壓在我們與海洋關系天平上的分量。這不是一次尋常捕撈，而是一次生態(tài)信號的突襲——當一條需生長十余年、性成熟后仍難逃漁網的頂級掠食者，成為漁民口中的“好運”，我們該欣喜，還是警醒？

龍膽石斑魚，俗稱“斑王”，是中國海域體型最大的石斑魚，可活二三十年，性成熟晚，繁殖周期長。它不是速生速滅的尋常魚種，而是海洋生態(tài)鏈中的“慢變量”。近十年來，如此巨魚的現(xiàn)身已是鳳毛麟角。2015年，福建捕獲一條170斤石斑魚尚屬新聞；如今250斤的個體被稱“十年之最”，其父輩漁民直言“從未見過”。數字背后，是野生大型石斑魚資源的悄然枯竭。

漁民沒有錯。他們靠海吃海，捕到“魚王”是運氣，賣出高價是生計。一條魚換回四萬多元，足以支撐家庭數月開銷。在微信群里，消息一發(fā)，買家即刻響應，交易迅速完成——這套高效的“捕撈—變現(xiàn)”鏈條，正是市場對稀缺資源最直接的反應。但市場不問代價，生態(tài)卻要算總賬。

我們真正該問的是：當“大即是好”成為消費共識，當“魚王”淪為宴席上的身份象征，我們是否正在用金錢加速清空海洋的儲蓄賬戶？野生石斑魚資源衰退，主因并非偶然捕撈，而是長期過度開發(fā)與棲息地破壞。它們生長慢、成熟晚，種群恢復能力極弱。捕走一條“斑王”，意味著少了一代繁殖源，也少了一段本可延續(xù)的海洋記憶。

值得慶幸的是，中國石斑魚養(yǎng)殖產量已連續(xù)多年超過捕撈量。2023年，養(yǎng)殖產量達24.15萬噸，是捕撈量的兩倍有余。國家設立“海南東方石斑魚良種場”，推動良種繁育，正是在用產業(yè)轉型為野生種群減壓。這是一條看得見的出路：我們不必完全依賴大海的剩余饋贈，也能品嘗到“海雞肉”的鮮美。

一尾巨魚上岸，不該只留下驚嘆與價簽。它應成為一面鏡子，照見我們對海洋的索取與虧欠。敬畏不是口號，而是選擇——選擇支持可持續(xù)養(yǎng)殖，選擇拒絕炫耀性消費，選擇讓“魚王”留在深海，而非盤中。

大海從不急于產出，我們又何必急于捕盡？